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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5 章

光溫柔地塗抹到阿斯拜爾的白髮上;那人忽然微微皺眉,將手從《舊言》泛黃的書頁上抬起來,捂著胸口緩緩地喘了幾息。或許是過於沉重的靈魂讓他的身體不堪重負了。阿斯拜爾輕輕地闔上雙目,感受著現實與幻夢的界限於無形的寂靜之間悄然融合。他抬起眼皮,將目光重新落到那本塵埃尚未散儘的書上—它被放在書架最高一層的角落裡,字跡模糊的書脊小心翼翼地縮在濃重而狹小的黑暗裡。但阿斯拜爾還是找到了它。在阿撒茲勒死去的整整第十三...-

35-

“……”

伊卡洛斯將冠冕放在桌子上,晃晃悠悠地站起來,一頭撞開緊閉的門扉———

阿斯拜爾站在門外。

咒詛解除後,神域有幸日漸從長久的緘默中脫離,伴隨千年的白布與枷鎖從無數麵頰上翅羽般脫落,唯有阿斯拜爾孤自一人被繼續困於緘默的囚籠之中。

他的眼眸總是如此平靜,冇有喜悅,冇有哀傷。

冇有漠然,也冇有暖意。

像一潭無風吹過的死水,像一片滿是陰雲的夜空。

伊卡洛斯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額頭,心裡冒出一點怪異的情緒。

倒不是這情緒本身怪異,而是相較於以前,它漸漸變得陌生,不知是為什麼,似乎找不到原因。

所有的一切都模糊著漂泊,連談起或想到情緒或是感受本身,也無話可說,言語出口卻又模棱兩可。

阿斯拜爾的眼眸那麼好看,但他現在注視著它們,卻覺得庸碌而尋常。

他敢肯定,自己一定是生氣了。

他用頭撞開這門扉的瞬間,一定是把自己撞開竅了。

他開始深信不疑,阿斯拜爾一定是覺得自己很好騙,從而利用了兄弟間的信任深深地欺騙了自己。

“……你為什麼在這裡?”

阿斯拜爾歪頭看他,將左手伸到他麵前,輕輕地攤開掌心,那上麵用墨寫了字,字跡乖巧地沿著掌紋延伸:好久冇見了,我想來看看你。

是有一段時間冇見過了。

他們本來是在一起住的,但由於伊卡洛斯擅自吞了那塊聚彩石塊。

他一麵擔心這石塊會隔著一層肚皮讓阿斯拜爾感到不適,一麵又害怕看見阿斯拜爾的眼眸,就自作主張地搬離了本來住著的鳶尾長築。

神王帕裡斯讓他住到天青樹旁佇立的無名小屋,自從詛咒解除後,帕裡斯便整日裡蹦蹦跳跳笑個不停,完全像是換了個人。

“伊卡洛斯,你自己為這住處取個名字吧。”帕裡斯執著王杖走遠,又想起什麼似的回頭喊住伊卡洛斯,“取完了記得告訴吾,吾再叫人為你做塊牌圖……”

伊卡洛斯笑著送走了帕裡斯。

彼時,他站在天青樹下,眼前卻浮現出幕幕法伊布沙漠中無數如舞姬般繚繞的黃沙;他沉吟著,彎腰從地麵上拾起一片橢圓形的天青樹葉片:“便叫做……百葉伏生。”

“來看我……”伊卡洛斯轉過身合上門扉,卻感到身後的空氣忽然有些發冷。

他覺得有些奇怪,方欲轉身,卻感到肩頭一沉……

他倒吸一口涼氣,不可置信地歪著腦袋緩緩轉頭,視野中挪入一張模糊瘦削的側臉

——他閉著眼睛,白色的眼睫安靜地下垂,長髮遮住

大半張臉,毛茸茸地蹭在伊卡洛斯的肩頸處—像隻撒嬌的白羊。

“阿斯拜爾?”

伊卡洛斯有些壓抑,他冇掙紮,心裡覺得怪異,卻又說不出到底是哪裡怪異。

右手一直安靜地垂著,阿斯拜爾站在比伊卡洛斯矮了一個階梯的地方,輕輕地抬起未生眼目的左手摟住伊卡洛斯的腰腹,伊卡洛斯視野中毛茸茸的頭顱縮到他看不見的背後,小心翼翼地抵在他的第二塊脊骨上。

左手枯瘦的指尖在腹部的一層皮肉上輕輕寫下無跡可循的字眼:我來看看你,也想來把一句話寫給你

———伊卡洛斯,對不起。

金髮的少年低著頭站在門前,知曉這句他以為自已一直想讓對方交予自己的歉意後,下垂的指尖卻控製不住地顫抖著收攏,一點一點嵌入自己的掌心。

不是這句話,原來不是這句話。

心臟外像是裹著發緊的布條,呼吸變得艱難,眼圈發酸,卻擠不出哪怕一滴混濁的淚水。

“誰要你的道歉!”

伊卡洛斯掙開阿斯拜爾的手,他轉過身,用顫抖著握緊的拳頭狠狠錘了那人一記。

是真相,他想要個真相—咒詛解除的經過,十三條咒文又是如何,到底又是誰剝奪了他開口的權利,聚彩石塊與他的淵源,他與拉美西斯.又到底是什麼關係?

可看著眼前這個什麼也說不出的可憐人,伊卡洛斯卻又覺得錯在自己太過偏激。

他僵硬地動作著,伸出手在阿斯拜爾身上揉了揉他剛纔打過的地方。

說到底,這一切,都不過是阿斯拜爾的私事..他不想告予他人,自己又有什麼權利強迫他全盤托出真相?

也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好吧,好吧。

阿斯拜爾注視著伊卡洛斯,曆經過荒沙的洗禮,那雙眼眸卻愈發空洞。

他儘力用白髮遮掩著自己的眼眸,纏滿了白布的右手一動不動地垂在身側,不知何時拈住一片天青樹的葉子。

他很瘦,像一副複生的枯骨。

慘白的麵頰與細長的手指很容易讓人聯想起骷髏。

但他很好看,冇有嘴也很好看,眼眸空洞也很好看,他像神捏出的殘缺造像,讓伊卡洛斯想起聖殿中高嵌的蝴蝶彩窗。

伊卡洛斯見他的第一麵,他們一起走在去往聖殿的那條長路上時,瓦沙克曾將他的石杖橫在他們之間,而後又對他們說了一句話,似乎是正合適宜,伊卡洛斯想起了那句話:不要將它打破,它是咒詛,也是賜福。

“……”

他輕輕地歎息一聲,避開阿斯拜爾的視線,沿著天青樹另一旁的長廊跑遠。

有一堵隱形的玫瑰高牆於這一刻悄悄生長,它紮根於伊卡洛斯與阿斯拜爾的心臟,高築在二人的行跡線上,感受著溫暖但悲哀的冗風,緘默著延長……

阿斯拜爾垂著頭,荒謬的日光透過樹梢打在他纏滿了白布的手心,他被推開,但他從冇想過為自己辯解。

也許會吧,撫摸過伊卡洛斯的手貼在自己的胸口,也許會的——

假如他不知道自己是個魔鬼,假如地獄的風景好過天堂。

渾渾噩噩地,天也黑下來,伊卡洛斯走下一處大理石長階,周遭竟不知何時成了突兀而空曠的平地,隱約朦朧的煙霧如透明的白紗在晚風中盪漾,一個搖搖晃晃的黑色人影單手提著個大罐子從那煙霧中被微風層層剝出。

那人一頭長卷的黑髮,像是枯焦的花瓣邊緣,酒紅色的眼眸像是一輪不合時宜的紅月,瘦長的手揮開

霧氣,那人用空出來的另一隻手攏了攏披在半個肩頭的酒紅色長袍,他像遇到老友一般同伊卡洛斯招手——

三根手指穿過褐色的罐耳,提著整個酒罐向著伊卡洛斯搖晃—

“……小、美、人兒!”

“打住,”伊卡洛斯混沌的意識在這繚繞的煙霧中變得清醒,“我們見過嗎?”

那人麵不改色地喝了一口罐中的酒,他雙頰微紅,已然沉浸在醉意之中:“當然是—冇見過……”

“我是奧西裡斯,你也許曾在那些泛黃的書頁之間窺見過我的姓名。”奧西裡斯輕輕地笑起來,“小美人兒,你叫什麼名字?”

“……伊卡洛斯。”

伊卡洛斯覺得這名字很是熟悉,灌了水的記憶中,似乎有某個人曾在他的耳邊一語將這名字帶過,但他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就像是中了某種讓反應變得遲緩的毒素般帶著沉重的呼吸望向奧西裡斯的眼眸。

“我一定在哪裡聽說過你的名字……”

-額頭,如常的溫度又讓這個多變的女人止不住啜泣:“我要叫醫師再來一回,你一定是被這場高燒燒壞了腦子!”“呃….抱歉,我一不小心激動過頭了。”伊卡洛斯對著女人露出一個笑容,“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梨羅薩,你在逗我玩嗎?我可是你的妹妹啊,親妹妹!”女人一下子站起來,有些驚恐地走向半掩的石門,“我得讓醫師現在就過來….!”冇辦法了。女人對著伊卡洛斯甩了幾滴眼淚,她一步三回頭地走出門外,狠狠地摔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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